支付清算协会看起来的确为民营第三方支付敞开了大门。不过，跟着踏进来的除了牌照以外，还有中国银联的一只脚。
 
文｜CBN记者谢灵宁  余宁

　　一家公司怎样才足够安全？规模大恐怕不是一个正确答案。阿里巴巴旗下的支付宝已经在这个曾经的小市场努力开拓了7年。但即使在用户超过5.5亿、日交易额超过25亿元之后，它仍然有足够的理由感觉不安全。
　　5月23日，被传将于当日发放的“第三方支付牌照”再次跳票。诸多民营公司获取身份证的期望再次落空。
　　距离首次传出发牌传闻已经三年，三年来的每一次传言都未能实现。
　　不过当天也并非没有好消息，一家名为“中国支付清算协会”的机构宣布成立。该机构协会主要由国内银行、财务公司以及第三方支付企业等组成，理事会成员则多出自央行、国有和商业银行，以及支付企业的代表 。
　　参会的第三方支付公司普遍对此表现出了乐观。按照他们的逻辑，国家设立了对非金融机构的监管实体，等于变相承认了第三方支付的合法性。
　　一位参会者告诉《第一财经周刊》，“近期应该就会拿到牌照。”但他也谨慎地表示，眼下还无法知道确切的日期。

　　第三方支付是中国发展最快的金融市场之一，而支付宝是其中的佼佼者。
　　2009年12月7日，支付宝五周年庆典的前一天，时任总裁邵晓峰曾经脱到只剩下内裤在位于杭州的办公室内奔跑一圈，这次裸奔是为了庆祝支付宝日交易额超过12亿元人民币。可是仅仅几十天后，这位激情澎湃的总裁就被调任其它职务，理由是阿里巴巴总裁马云认为支付宝“太保守”、“长不大”。
　　新任总裁彭蕾告诉支付宝员工：“如果国家没有说我们不能做，同时客户有需求，且不违背、不打破国家现有法律法规体系的，那我们就要去做。如果我们背了太多包袱，那真是什么也做不了了。”
　　在彭蕾率领下，这家公司的日交易额在2010年12月达到了25亿元。根据艾瑞咨询最新发布的数据，2011年一季度中国第三方网上支付市场交易规模达到3650亿元，同比涨幅达到102.6%。而在3650亿元的第三方网上支付交易规模中，支付宝的市场份额占比为49.56%。
　　可是，激进的成长也给支付宝带来了麻烦。
　　2011年4月11日，招商银行忽然下调了大众版网银的单日交易限额 ，5000元变为了500元，仅为原定限额的1/10。招行本意据称是希望更多用户改用专业版网银支付渠道。专业版支付不仅是招行自有的网上支付渠道，并且无论是借记卡支付还是信用卡支付，招行均没有作出数额限制，改由用户自行设定。
　　在四大国有银行和诸多商业银行中，招商银行对于第三方支付行业的发展趋势最为敏感，其应对策略也往往最激进，甚至为此专门成立了战略规划部门。支付宝也将招商银行视为最主要的“挖墙角”对象，大量中高层均出自招商银行。招商银行信用卡中心前任总经理仲跻伟，眼下正就职于支付宝，负责面向银行信用卡产品的开发。
　　对很多习惯使用招行网银配合支付宝的用户来说，这是个大变化。对支付宝来说，这应该意味着更多。
　　其中之一是，第三方支付企业一些原本在500至5000元之间、可以由银行普通网关渠道支付的业务，现在被迫挤向大额网关，直接增加了对银行的结算费率支出。除了支付宝，财付通、易宝、快钱、汇付天下等也涉及在内。
　　更重要的是，这可能意味着银行开始对第三方支付公司收紧了合作空间。一些微妙的变化正在发生。
　　支付宝选择了不顺从。4月18日，支付宝与中国银行、工商银行、建设银行、农业银行等10家银行达成合作，联合推出“快捷支付”。用户无须开通网银，在支付过程中也无须跳转至银行网关，只要在支付宝交易页面输入绑定的银行卡面信息，即可快速完成支付。两天之后，中信银行甚至推出了“无限额”的网上快捷支付。
　　快捷支付并非支付宝的全新产品。早在2006年，支付宝就与建设银行合作推出了无须跳转网银的“卡通”，不过这一产品必须通过双方联名推出的支付宝龙卡才可以使用。支付宝金融事业部总经理樊治铭表示，截至2010年底，支付宝龙卡的发卡量突破1700万张，与邮政储蓄银行、工商银行、农业银行等60余家商业银行合作的卡通产品也进展顺利。
　　快捷支付成为了卡通的升级版。一改卡通必须要在银行柜台才能办理的规定， 用户只需要在网上填写少量信息、通过手机动态口令校验即可开通，同时开通流程与支付流程也合二为一。
　　“卡通产品将作为快捷支付的一个子品牌暂时保留，逐步弱化并最终退出市场。” 樊治铭说。按照他的解释，在2010年底，快捷支付就完成了技术上的准备，并首先与中国银行达成了合作。而快捷支付的最终发展规划，是要覆盖所有银行。
　　这被视为支付宝在银行围堵之下的一次成功突围，也多少有些“示威”味道，这给招商银行带来了压力。

 　　“公司不可能忽视用户的网购需求。”一位招商银行的内部人士表示。在京沪广深四大一线城市，招行银行信用卡拥有不错的口碑，而那些用户又多是热衷于网络购物的年轻人群。如果其它银行推出了快捷支付而招行却没有，难免陷入被动。
　　招商银行信用卡部的官方回应肯定了正在与支付宝快捷支付合作的消息，不过“并没有进展到成熟的阶段。”
　　在监管机构看来，支付宝这种同时与10家银行宣布合作所体现出来的行业影响力更值得注意。何况这还是发生在跳过银联这样的机构、由支付宝独立完成的情况下。
　　这让支付宝几乎成为另一个“大而不倒”的故事。受限于技术、体制、合作商户拓展困难等种种原因，大多数银行往往无力发展自己的网上支付工具，不得不求助于支付宝。而与之合作的银行越多，支付宝的地位就越稳固。
　　此前这家国内目前最大的第三方支付平台，更是发生了一系列针对“合法资质”的布局。
　　2010年8月，阿里巴巴集团将支付宝所有权转移至了浙江阿里巴巴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名下，这是一家马云个人持有的公司。这次转移，使支付宝脱离了控股阿里巴巴集团43%股份的最大股东—美国雅虎的控制。
　　阿里巴巴的投资者们应该有理由感到高兴。因为如此一来，支付宝拿到传闻已久的第三方支付牌照就没有了障碍。对于开展支付业务的非金融机构，监管部门作出了必须由内资占绝对控股地位的规定，它被写进了央行《非金融机构支付服务管理办法》中。
　　然而接下来令投资者大跌眼镜的是，在5月12日雅虎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提交的文件中，雅虎却表示对这一转移并不知情，并且阿里巴巴集团董事会也被蒙在鼓里。
　　从2010年8月到2011年5月，9个月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故事。似乎这一次，阿里巴巴又与雅虎闹翻了。“董事会不知情，我们悄悄把公司转移了，这事有人会相信吗？”两天之后的5月14日，阿里巴巴集团董事局主席马云在香港召开的股东大会上说。随后双方很快发表了声明，称此事仍处于“协商解决”的阶段。
　　以这样的方式摊牌暴露矛盾，对雅虎和阿里巴巴来说可能都是无奈之举。雅虎将支付宝视为最有价值资产之一，它绝不愿意失去自己对未来收益的控制；对马云来说，不这样做可能意味着更大的不安全—在支付清算协会成立以前，“被国家收编”正是支付宝、财付通这类企业最大的隐患，马云甚至一度作出了“随时准备将支付宝贡献给国家”的慷慨而诡异的表示。

　　除了争吵不休的董事会，一个整装待发的敌人也是支付宝不安全的重要来源。
　　5月23日成立的支付清算协会看起来的确为民营第三方支付敞开了大门。不过，跟着踏进来的除了牌照以外，还有中国银联的一只脚。
　　银联最初成立于2002年，这家经央行批准设立的银行卡联合组织搭建起了国内各银行间的跨行交易清算系统，眼下共有400多家境内外成员机构。其历任高管多有央行等金融监管机构背景。当它宣布涉足第三方支付市场时，立刻被称为了“国家队”。
　　银联旗下名为ChinaPay的第三方支付公司成立至今已超过两年，从与拉卡拉合作线下终端支付，到与上海东方传媒集团联合推出电视支付，银联在支付平台上已有诸多布局。在央行与移动、联通、电信三大移动运营商酝酿推出的手机支付标准中，也将采用银联主推的频率为13.56MHz的技术方案。
　　一位银联内部人士告诉《第一财经周刊》,如果计划顺利，银联将于6月份正式推出网上支付平台。这项业务可能被命名为“银联快捷支付”，事先绑定银联标准卡，在支付的时候，输入手机验证码就可以了。任何银行卡接入任何商户、不用跳转网银—这看起来正是使用银行卡进行网络消费的最便捷合理的方式，也正是直接跟支付宝的“快捷支付”、财付通的“一点通”竞争的方式。
　　此前支付宝与招商银行的数度博弈中展示的力量，已经足以引起监管机构的关注。在这样年交易额度超过1万亿元的第三方支付领域里，当然不能仅仅只有民营企业的声音。

　　支付宝将越来越多的银行“捆”在自己的身上，另外的第三方支付企业则采取了不同的方式。
　　4月初，总部位于上海的汇付天下完成了监管机构备案，获准开展网上基金销售支付结算服务，并计划在半年内正式推出。基金公司网上直销或由第三方销售机构销售基金，其资金可进入汇付天下的账户系统进行处理和结算，结算过程将受到民生银行的监管。
　　汇付天下的董事长兼总裁周晔，曾任银联旗下ChinaPay总经理、银联网络集团董事兼执行副总裁，这为汇付天下率先获得第三方支付企业网上基金销售资质提供了便利。
　　在以往，由于监管机制严格，基金销售只能通过银行网点以及其它线下渠道进行。周晔表示线上渠道的引入将加快资金流转的速度，降低交易成本，实现当天买入、当天卖出的“T+0”交易模式。
　　快钱则在手机支付中引入了语音支付技术。商户接入快钱的手机系统之后，消费者在支付订单时仅需提供手机号码及借记卡卡号，等待银行呼叫，随后在银行语音的相关提示下确认订单、输入相关认证信息即可。既无须开通网络服务和网银，也不用下载手机客户端。
　　这个行业还会继续出现一些新生力量。
　　在公开表示了支付宝费率过高之后，京东商城创始人和CEO刘强东最近宣布与支付宝停止合作。“支付宝要求的费率是其它家的4倍。”他说。接下来发生的就顺理成章了：京东将与银联合作，发展自己的支付平台。
　　刘强东形容那将是一种比在线支付更安全、更简单的方式。通过与银联的直接合作，京东还能享受更低的支付结算费率，并且“一定会让大家彻底忘记在线支付”。
　　如果你把他说的意思理解成“一定会让大家彻底忘记支付宝”，恐怕也没有多大偏差。

　　多家接受《第一财经周刊》采访的企业认为，自己所处的行业将迎来一个并购整合、重新划分版图的时期。没有获得牌照、规模较小的企业会很快消失，其中有价值的客户和渠道将被具备“合法身份”的第三方支付公司所吸收。
　　银联国家队可能将是其中最为强大的新兴势力。眼下各银行的网上支付渠道，除了自身的网银系统以外，更多来自与支付宝、财付通等公司的合作。国内各大银行虽然最早在2004年就推出了网银，但却普遍缺乏合作商户和用户资源，支付宝的切入恰到好处，这使它迎来了最佳的发展时机。
　　与银行的天然联系是银联第三方支付最大的优势所在。如果银联网上支付费率足够合理，又能够在技术和用户体验上得到保障的话，“银联付款”至少为银行和商户提供了一种新的选择，并且它的持卡人数量无需怀疑。
　　“银联第三方支付的发展水平最终取决于商户。”一位支付宝内部人士评价说。
　　银联曾在2010年底推出银联网上商城，但运营至今并不成功，这表明银联与商户和企业合作的能力仍有待提高。
　　至少在短期内，易宝支付副总裁余晨认为易宝等公司仍然能够继续充当银联背后的渠道，与银联进行分成。尤其是在一些细分的领域和渠道。从2009年起开始盈利的易宝支付，其模式建立在收取交易手续费之上，每笔交易根据不同行业区分，费率进行1%左右的微调。

　　几乎没有人能想象，支付宝因无法获得牌照而导致生存危机的情况。即使不考虑这家公司庞大的规模和市场领先的地位，仅仅马云一直宣称的“解决就业”就足以让这家公司屹立不倒。
　　真正的问题在于获得牌照后新的竞争形势。
　　事实上，按照《第一财经周刊》获得的消息，首批获得牌照的企业可能多达30家。除了支付宝、财付通、快钱以及汇付天下这些领先企业以外，可能还会包括新浪、网易以及盛大旗下的支付平台。
　　这可能将使行业进入一种此前没有出现过的竞争状态。这种混战可能会从一定程度上削弱支付宝一家独大的局面—而这将给国家队更多的时间和机会。

联系编辑：[email protected]  

一切围绕着“牌照”

2007年
央行政策
此前在2005年央行颁布《支付清算组织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2007年，经过修改后的《办法》草稿明确支付清算组织是“公司制非金融企业法人”，支付清算业务许可证由央行核发，有效期五年。
       

2009年
央行政策
4月16日
央行宣布对第三方支付企业进行登记备案。
12月
央行支付结算司司长欧阳卫民表示，央行下一步要给快速发展的第三方支付平台发放通行证，但未明确表明发放时间。
年底
央行宣布启动第二代支付系统的建设，建立网上银行互联平台。

第三方支付行业反应      
业内猜测央行将发放支付业务牌照，第三方支付将被正式纳入金融体系。截至2010年一季度末，共有260家非金融机构法人向央行提交了支付业务登记材料，其中多数非金融机构从事互联网支付、手机支付、电话支付以及发行预付卡等业务。
4月
支付宝宣布获得母公司阿里巴巴集团五年50亿元投资。
汇付天下获得证监会批准的网上基金销售支付结算资格。
快钱支付清算信息有限公司也申请了支付牌照。公开资料显示，这家公司的股东方不仅是民营资本，参与其融资的还包括硅谷Doll资本管理公司和半岛资本公司等境外风险投资。

2010年
央行政策
6月21日
央行公布《非金融机构支付服务管理办法》，限期一年内取得《支付业务许可证》。
8月30日
央行网上支付跨行清算系统（俗称“超级网银”）正式上线。
12月3日
央行制定了《非金融机构支付服务管理办法实施细则》。

第三方支付行业反应      
业内消息称，办法颁布后，央行曾就支付公司内外资的具体比例进行口头规定。
针对央行网上支付跨行清算系统上线，首批十多家试点的商业银行进行了接入系统开发，试点单位中不包括第三方支付组织。
截至2010年一季度末，共有260家非金融机构法人向央行提交了支付业务登记材料。
5月
为满足新规要求，支付宝所有权由雅虎控股的阿里巴巴集团转让给浙江阿里巴巴电子商务有限公司。
拉卡拉转制，联想控股持股比例超过50%，晨兴等境外投资公司在这次转制中退出。
11月
易宝支付推出一项车险理赔，以第三方支付身份与保险业合作。

2011年
央行政策
5月6日
由央行牵头主导的中国支付清算协会正式成立，共有155家参会企业、机构以会员单位的身份参加第一次成员代表大会。

第三方支付行业反应        
3月
已有23家国内基金公司上线第三方支付。
4月11日
招商银行将大众版网银支付客户的单日交易限额由最高5000元下调至500元。
4月18日
支付宝宣布联手中国银行、工商银行等国内10家银行推出“快捷支付”，以信用卡本身的额度为准，不受银行网银下调限制。
5月18日
支付宝宣布，遵照央行规定，支付宝已停止了所有的预付费卡项目。联华OK卡和便利通卡在各自发布的公告中均表示，自己将向央行申请第三方支付牌照。
5月20日
腾讯向媒体表示：“财付通从注册登记之日起就是全内资公司，完全符合央行相关规范要求，无需进行相关变更。”腾讯的第一大股东为非洲的Nasp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