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三畏

年前去了一趟贵阳，路过省政府门左，五六个人围着一个柴火堆，他们身边是贵州特色的敞口背篼。贵州的天气是这样的，冬天干冷阴湿，还有山雾。但这天已经不是那么冷了，已经立春好几天，而且这是少见的阳光明媚的一天，所以火苗在街景里显得格外特别，也说明街头烤火多少是一种习惯。整个冬天，贵州街头都有人烤火。亨特国际大厦是市内最高的标志，楼下就是家乐福等居家购物中心，可谓繁华，但就在它的门口，这天傍晚也有几个人围着一个柴火堆，旁边一个高过人头的路牌被熏得黑乎乎的，那不可能是一天熏出来的。

这是在北方的城市看不到，南方的城市也只仅见的街景。冷，是事实，但还不至于冷到北方那样，像北方那样冷，就不会在街上烤火了。我只能说，这一特殊的景致告诉我们，这个省会是山区包围的城市。那些背篼，相当于重庆的棒棒，是进城的山民谋生的工具。

这个目前三千多万人口的省份，当前仍然是中国经济最薄弱的地区。尽管只有这么一点人口，但你在中国东部相对发达的地区，会遇到不少来自贵州的民工。就是说很多人离开了家乡。同样也可以说，尽管有那么多人口外出了，但仍然留下了那么多贫困人口。一个省城当然会集中全省的资源，但越集中，越显出它跟贫困的对比。你可以诗性一点说，美丽的高楼在异峰突起的山峦中拔地而起，如同华丽的音符在跳动着时代的脉搏；但在城市的细部，就是生活的反差。贵州最客观的现实是：自然条件差。当然，这里矿产资源丰富，但这可能支持福布斯的排行榜，却难以普惠所有人。

一直记得小时候的课本曾经忆苦思甜的教导我们说，旧社会的贵州是“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人无三分银”，新社会，人民翻身作了主人，生活才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可是，实话实说，农村就是农村，山区就是山区，在新中国的农村政策发生改变以前的几十年，它的基础设施没有什么变化，亦即人们的生活有没有什么变化。到了新时期，准确地说是最近一些年，电线和公路进了山区。但地还是那块地，天还是那块天，人可能多出“三分银”来，多半是外出打工得来的，脚下的土地贡献不大。

百度数据可以告诉你，贵州如何高寒。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比较形象的感受：从贵州走高速公路往重庆，起先你只能看到公路两边稀疏的灌木，过遵义，临重庆界，才渐渐看到高大的乔木，郁郁葱葱。也就是说贵州多苦寒之地，土地贫脊。贵州山区的人民生活是很苦的。这一点，我们要记在心上。中国的地区差异太大了。我觉得江苏、浙江和广东部分地区，已经是中等发达国家以上的经济水平。但贵州是西南经济落后的代表。那天在贵州，听公益机构的志愿者们谈起贵州山区的贫困，谈起留守老人和孩子的生活，那种状况也是很多居住在大城市的人们所不了解的。

但这不能说贵州人民不勤劳。中国很多的贫困是政策性贫困。许多分明会带来效益的开放政策，国家一直只在个别条件优越的地方“试点”。再加上历史源流，积弱积贫。最后导致观念也落后。形成实实在在的差距。

越是贫困地区的人们越去外出打工，换句话说就是越是贫困地区的人们，越是去建设他乡，建设发达地区，而不是建设落后的故乡。这是“发展不平衡”的时代，贫困地区的人们的宿命。贵州人在发达地区贡献他们的劳动，尤其是传统的服务业。而贵阳的服务业却不发达，价格还不比发达地区便宜。到过贵阳的人会说，贵阳就是贵。这是一个城市的服务能力，也受观念制约。城市还没有现代化起来，城市病已经不轻，贵州的街道狭窄，拥挤，交通混乱，堵塞，情况很严重。

我想说一下我在贵阳看到的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贵阳市区正在建设一个大手笔，据说将聚居五十万人口的区域。那天我和我的朋友专门去看，我的朋友脱口而出：“这是犯罪”！他的意思，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住宅规划，那样的密度，黑压压的高楼，都是很高的楼层，拥挤在在一起，楼距窄得不可思议。现在就可以感觉到，居住感觉是相当压抑的。贫民窟也不应该这样建。事实上当前正是最有朝气的城市青年在购买入住。市场的评价已经摆在面前：省政府附近的新房子卖八九千，这个巨型的，崭新的小区却不到四千。可是，有方面还没有改正。更重要的问题是，将来这里的交通怎么办？假设每天早晨上班的和上学的，五分之二的人需要出行，如何交通？

给城市的未来留下建筑垃圾，确实是某种意义的犯罪。但没有人会有这种主观故意吧。所以，应该归咎于观念问题。而这种观念可能主要是责任心，只有责任心才能解释这样的设计和建设意图。作为一个省城，当然已经有不少全国著名的房地产公司入主开发了，它们已经建出了或正在建一些设计合理的房子。谁不知道什么样的住宅更人性更舒服呢，我在贵阳就意外地得知了某机关给自己谋住房的事，我发现，他们知道选择好地方，知道住好房子呢。

一个城市是由各种综合因素缔造的。轻率地批评一个城市容易出错。好在我也说不上批评，我只是记下我的感觉。即便是批评，一个包容的城市也是接受和欢迎的。我经常去贵阳，一次次感觉那个城市，亲近它的市民。说实在的，我喜欢那里的纯朴，我喜欢那些不一样的感觉，我觉得贵阳有别的城市稀缺的真实。贵阳当然有种种的好，否则我就不会经常去了。正因为喜欢，我才写下我心里的感觉。

（2015/2/19）